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蓝蓝天空高挂我的梦

梦到内河

小妈文学,然然也当拥有!


李易峰x井柏然



梦到内河


1

  我第一次见到井柏然,是在我爸六十岁的大寿上。

  彼时我刚在国外一个野鸡大学混了两年,拿不准是继续混完毕业还是索性回家休整一年再做打算:这两年我好累,成年累月的酗酒和抽烟,或许那点大麻包括在内,纵夜狂欢很快掏空了我的身体和钱包。我不敢向我爸开口,他生意做得大得很,对我在外面的混事一概不知,于是我向最疼我的二妈偷偷打电话,让她给我汇点钞票,最好是美钞,银元最近不吃香,我懒得坐两个街区的车去银行兑换。

  越洋电话里我二妈大骂我没良心。二妈是我妈的亲妹妹,我本该叫小姨,我妈死得早,撒手人寰的时候留下我和她,我爸自然都继承了过去,她又当爹又当妈把我照料大,着实辛苦。早年她还盼着我出人头地,在我身上甚下苦功,学业功课样样不能落后,自从十二岁那年一场大病以后,她抱着我大哭一场,再也不让我悬梁刺股奋发图强,我一路混到现在,二妈功不可没。

  骂归骂,骂完以后她照旧得给我汇钱,我叼着烟在电话这端唯唯诺诺,忽然她话锋一转,幽幽地叹了口气:“你爸爸最近越来越不像话了。”

  我爸有多不像话我当然知道,我妈死了没一个月他就把我二妈娶进门,我有理由怀疑在我妈还在世的时候他就想好这一出,我妈的病简直是最佳幌子。这事儿当年闹上了本地报纸实在不太好看,我爸花了点钱在报社和政府活动了几下,流言蜚语才慢慢消失。没过几年,我爸借着二妈身体不好不能生育的事儿借题发挥,开始纳了二三四房太太,更不用提外面的露水情缘夜总会的歌女谁家的姘头,毕竟有钱的男人谁不花心呢,尤其是这个男人还舍得为你花钱,长得也不差。

  我只能劝慰她放宽心,都这把年纪了,我爸也风流不了几年,快六十的糟老头子,各方面都有限。她在电话那端笑着啐了一口骂我小不正经:“这次不一样,罢了罢了,过年趁你爹过生日你还是回来看看吧,省得他忘了你这个儿子。”

  挂了电话,我吸了一口烟,想起二妈在电话那头冷笑的样子,这次倒要回去看看我爸又闹了什么幺蛾子。

  

  等我坐着邮轮回到上海,已经是腊月二十九。

  这个冬天的上海寒风刺骨,二妈早早带了人在码头候着我,见了面不免又是一把眼泪抱着我哭,我身上只穿着衬衫和薄西装外套,冷风一吹更加瑟瑟发抖,等上了车,才稍微缓了些。

  她还是那副养尊处优的富贵太太模样,风韵犹存,眼角的皱纹保养有加,怎么看也才三十出头。只是我看得出,她比往年,又老了些。不在脸上,在心里。我爸混账,其他几个姨太太也不是省油的灯,她每天处理家长里短,勾心斗角的,岂有不心累的道理,我把头靠在她膝盖上,小声叫她:“小姨。”

  我二妈在回家这段路上开始给我科普我爸这几年的风流韵事,我听得兴致缺缺,无非就是花了多少钱包了个小明星,和某个部长的几房姨太太又搅合上最后送了好几根黄鱼才打发掉……我打了个哈欠,开始打量窗外光怪陆离歌舞升平的上海,时局不好,但是夜上海永不打烊,东方的梦巴黎。

  车开到戈登路拐了个弯,我琢磨着这不是回老宅子的路,我二妈抬了抬眼皮:“你爸爸新买了栋楼,现在都住那儿。”我哦了一声随口问了句:“他和谁住呢?”不用说也是最近的姘头,我爸擅长金屋藏娇,买楼又可以投资又可以睡,简直稳赚不赔。她噎了一下,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,这下我倒有了几分好奇,她撇了撇嘴,带着点不屑的语气:“明天你就知道了。”

  

  第二天大年三十。

  本来依照往年的惯例,一家人在家随便吃个饭意思意思就完事儿,今年恰逢我爸六十大寿,中午在礼查饭店预备了几十桌酒席,大宴宾客,晚饭才是正儿八经的家宴。

  我早上是被我二妈三催四请给拉起来的。家里的床太舒服,我坐了大半个月的邮轮,腰都坐软了,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息,一大早她踢开房门,把我从被窝里抓了起来,命令我收拾完毕和她一同出门。等我苦着脸皱着眉头把自己打理得人模狗样,已经日上三竿。

  我一路被二妈数落到饭店,我爸早就在门口恭候多时,见了我脸色未免有点不太好看,碍于情面,只勉强朝我点点头:“你终于舍得回来。”我也勉强挤出个笑,尽量扮演一个归心似箭的游子:“爸爸,生日快乐。”在递上礼物——我二妈补贴给我的美钞买的一只金表后,他脸色终于缓和下来:“算你有孝心。”

  我当然有孝心,我二妈的钱也是他的,怎么花我也不心痛,他好面子我就给足他面子,装乖我最在行,从小到大谁也装不过我。其他两个姨太太在一旁作陪应付,我杵在门口反倒显得不自在,找了个由头四处走走,再过一个小时就开席,我走上二楼打算去饭店休息室抽根烟。

  太久没到这儿,楼梯走得我有点犯晕,好不容易找到地方推开门,空气中的灰尘混合光迎面向我扑来,有人在里面。他坐在椅子上,手里拿着烟,听见开门声条件反射看了我一眼,然后头又低了下去,不再看我。

  我轻轻咳了一声,凑了过去:“打扰,借个火。”他像是没预料到我会提出这样的要求,木然地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递给我,我注意到他西服是荣昌祥的样式,材质上等,工整熨帖,不知是哪家的小少爷,我刚想借这个机会搭个话,门又开了,一个球直接扑到我身上。

  “哥哥,你怎么回来都不找我,要不是我妈告诉我,我还不知道呢!”人没看清声音倒是黄鹂鸟一样叽叽喳喳,我一个头两个大,不用看也知道是我四妈的好女儿,李家大小姐李雪儿。我打小就知道四妈看我不惯,我叫她也跟着旁人叫四太太,李雪儿算是我爸老来得子,掌上明珠,宠得要命,却偏偏从小到大粘我,仔细算算,她今年也该十四了吧。

  我把她从身上撕下来,她这才看到角落还坐着一个人,眼睛一下瞪大:“小井哥哥,你怎么在这儿,爸爸找你好久,让你赶紧下去。”我看见他脸色忽然阴沉下来,像晴天蒙上了乌云,很快就恢复正常。他摁灭了烟头,整理了一下衣服,向我们点点头走了出去。我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后,才扭头问道:“他是谁?”李雪儿脸上露出了昨天晚上和我二妈一样的神情,连语气都一模一样的不屑:“爸爸的秘书。”

  我瞬间明白我二妈说的我爸的不像话到底是多不像话了。

  2

  我下楼的时候,客人早已入席坐定,一派热闹欢腾,只等我爸上台致感谢辞。我找到二妈在的桌子坐了下来,眼角余光瞥见刚才见的那人在台子的下方,背对着我们站着,高高瘦瘦,背挺得很直,一等一的贵气,怎么看也不能和我爸那种连半张光明日报都读不完,张口闭口财权酒色的俗人扯上关系。除非钱。

  我二妈在桌子下轻轻踢了我一脚,朝着他的方向轻轻对我使了个眼色:“喏,就是他。”我读懂了,这桌人里除我之外的所有人对他和我爸的关系心知肚明,其中最小的一个姨太太,我出国前我爸纳的那个女大学生,眼里甚至还有点忿忿不平的恨意。

  凭什么?我也想知道这么个人凭什么让我爸看上,还是个男的。

  我爸在台上侃侃而谈,他今天格外兴致勃勃,稿子背的倒很熟,听上去不像自己写的,那自然是秘书代劳了。我的眼睛一直牢牢钉在他身上,他从头到尾都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不动分毫,等到致辞结束,他自然地走过去把我爸从台上扶了下来。

  台阶那么矮,也就那么三四梯,连这三四梯他都这么妥帖,我看这桌女人们的眼里都要淬出毒来,众目睽睽他竟然敢!等我爸走到我面前挨着我坐下,他才松了手。

  我爸向我郑重其事介绍:“这是爸爸公司的得力助手,井柏然先生,你以后要多向他学学做事。”我差点笑出声,学什么,学他怎么爬到男人床上?

  他默不作声消化完我的恶毒?,微微收起下颌,大大方方朝我伸出手,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。我回握住,笑道:“幸会幸会。”一双手凉得不比夜里的寒风暖多少,和他人一样冷。也就是此刻,在灯下,我才注意他右眼底下方一颗小小的痣,衬得他肤色愈显白净。

  整顿饭我都吃的心不在焉,井柏然不在这桌,我想我爸也没糊涂到大庭广众让他坐这边。他和几个我爸公司的人在另一桌,从我的角度也只能看到个侧脸。我二妈对我很是不满,敲我脑袋:“侬勿要鲜咯咯。”我把目光收回,专心致志对付起碗里的鱼翅,来日方长,有的是时间。

  

  吃过午饭我和二妈一同坐车先回去,晚上我爸安排好一家老小在小楼吃年夜饭。几个姨太太各有各的房子住,我爸常年不着家,一年也就这一天才纡尊降贵回我二妈那儿一次,她得回去打点好厨房,顺便煲个我最爱的鱼汤。

  我想问我二妈井柏然的事儿,回到家后她一边指使佣人扫地焚香,一边让厨娘打理食材,忙得团团转,还得抽身应付我。

  “有什么好问的,玩玩图新鲜呗。那人高中刚毕业进了你爸那什么破公司,后来被提拔当了秘书,然后就混成现在这样了。”她一针见血:“你爸爸喜新厌旧的毛病你又不是不知道,男人再好,能给他生个一男半女?”这是大实话,几位太太目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忍我爸胡闹,多半也是这个原因,颇有点自我安慰的意味:至少不会多几个孩子将来分家产,这点大可高枕无忧。她扭头又开始教育起我:“你给我争点气,别像你爸那样犯糊涂惹人笑话。”

  我二妈杀鸡儆猴的敲打在我看来完全多虑,我想起在大洋彼岸那些柔软的腰肢和丰润的肌肤手感,脑子里不知怎么忽然掠过那人眼下的朱砂痣,墨点白宣一样的清明。

  

  等二妈忙完了厨房,其他几房姨太太带着李雪儿到了小楼,佣人早早泡好了茶备齐全了瓜子花生等零嘴。四个女人一台戏,打牌既能打发时间又能增进一点不必要的感情,客厅里欢声笑语好不热闹。李雪儿缠着我问东问西,两年多不见她长高了,也更聒噪了,我不胜其烦,有一句无一句地搪塞她,偏偏二妈还不许我在客厅抽烟,我无聊得快要在沙发上睡过去,只恨还要熬几个小时才能解放。好不容易捱到下午六点,我爸终于归了家,于是牌桌撤下,换上饭桌预备开饭。

  说是家宴,准备得不比外面的饭店简单,一大桌全是我爸和几位太太爱吃的菜式,挑不出半点差错。二妈看上去柔柔弱弱,做事倒是干净利索的贤内助风范,我爸早年出门应酬极爱带她充场面,后来她专心在家养我渐渐不太爱出门,正巧我爸娶了四姨太也就是李雪儿的妈补了个空,年轻貌美会来事儿,带出去几派头。

  我爸今天心情着实不错,人逢喜事精神爽。司机提着大包小包的口袋进门,堆满了半个客厅——是新年礼物,人人有份。李雪儿欢呼着拆掉了一件洋装,看上去是百货商场最新的款式,还有一双鹿皮小靴子。几位太太心满意足拆走了珠宝首饰和皮大衣,我爸最后扔了把钥匙在我怀里,轻飘飘的,几乎没有重量,却砸得我脑门儿疼。

  “我新买的楼写的你名字,”他拿出了丢硬币给街边乞丐一样施舍的语气,钥匙落在我手中沉甸甸,像捧着块石头,“你那个劳什子大学不读也罢,回来帮我做事吧。”这下满屋的人都静了,齐刷刷地望着我,这话背后的意思大家都明白,我岂有不懂的道理:我爸就我一个儿子,这些自然都是我的,无非时间早晚问题。我立马摆出了一副谦虚的姿态:“谢谢爸爸,我还是先学习学习。”不能更懂事。他很满意,津津有味地抿着威士忌不再说话。

  用过晚饭,天已经彻底暗下去,几位太太先行告辞各回各家,依照以往惯例我爸今晚是住这儿。我二妈老早就布置妥当,热水烧好预备服侍他休息,谁料他大手一挥:“不必了,等会儿让老陈送我回华山路。”我爸新买的宅子就在华山路,我不禁想道,难道井柏然真的住那儿?

  等小车开出消失在夜色里再也看不见,我二妈绷紧了一天的面具终于碎了个彻底,在灯下露出掩不住的疲态,仿佛老了好几岁。这是这么多年来我爸第一次不在家过除夕,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再做,可见这次她是真的寒了心。我只好劝她不要难过,为我爸这种人实在不值得,从前还真没看出我二妈对他有点感情,她反倒气笑回过头骂了我一顿。

  横竖都是错,今天的热闹看得太多,我太累了。我耷拉着耳朵等她训完,终于被放回房间,在窗外连绵不绝的炮竹声中沉沉地睡了过去。

,  3

  刚过正月没几天,二妈就叫了裁缝上门替我量尺寸,说要给我做几身新衣服:我这两年长高了些,之前家里的衣裳大多已经不太合适。

  来的师傅还是我出国前见的那个荣昌祥的老伙计,从小到大我和二妈的衣服都在他家做,以前还只是个弄堂里的小小裁缝店,现在已经发展成上海滩的老字号,多少达官贵人光顾的门面。

  量好尺寸, 约好时间送衣服上门,临走的时候,老师傅顺口提了一句:“李先生上个礼拜订的衣服快要做好,到时候一起送过来,省得跑冤枉路。”他不知道,我爸自从除夕夜之后还没有着过家,我二妈客客气气应了,送人出门后转过背脸色就沉下来;“他订什么衣服,还不是姓井的穿。”我恍然大悟,第一次见井柏然穿的衣服,自然也是我爸给他做的了。这倒也是,一般人家哪能穿得上,我爸管吃管住管穿还管工作,实在是一张体贴入微的长期金饭票。我脑子里却是那天他背对着人群站在台下,线条流畅挺拔的身形,回过头却是一张漠然的脸,仿佛周遭所有人事都与他无关,这样的人,怎么……我二妈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,摇摇头:“侬还是太嫩。”

  回上海已经快半个月,我终于收到了跨越大西洋远道而来的一沓薄薄的成绩单,伴着厚重的风霜,不出意外全线飘红。我开始思索起我爸的提议,不得不为以后谋划谋划:在国外和在国内横竖都是混日子,反正我无心学业,不如回来安心做我的纨绔子弟,我爸话里的意思很明白,只是我舍不得。我想起美国公寓床下箱子里那几袋麻叶,还有高鼻深目的女人们,都怪这段日子过得太素,被勾起了瘾,和二妈打了声招呼,叫了司机便直奔百乐门。

  战火仿佛和上海的灯红酒绿绝缘,夜上海照旧一派纸醉金迷的气象,不受半分眼下时局影响。我端着酒杯感觉时间在这里被凝固,快乐是上海永恒的魔法,笼罩在夜空永不消逝,敬这伟大的艺术,敬这凝固的时光。

 舞女开叉的旗袍露出的大腿,丰满结实,貌似不经意地擦过我的腿,我抬头瞥了一眼,兴致缺缺,脸上的粉涂得太白,像戴着面具毫无生气,她凑近,一颗泪痣在眼角摇摇欲坠,这一刻与另一个人的脸重合在一起。三楼是旅馆,我爸常年在此定了一间房,于公于私都方便,我报了名字,进了房间没有开灯,直接将人带上了床。兴许是喝了酒的缘故,压着她暖热的身体,在黑暗中看不出面目,快感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。

  

  过了没多久,我见到了井柏然。

  先前定做的衣服有件大衣尺寸大了点,二妈嫌麻烦原本想直接退回去,我捉摸着回来以后成天呆在家里,太久没出门,便打算带衣服过去改改。难得的大晴天,风和日丽,我不要司机,出门招了个黄包车就去了荣昌祥老店。

  车跑到南京西路速度便慢了下来,今日周末,车辆比平日多出好几倍,路堵得厉害,我实在等不耐烦,这儿离店路不算远,结了帐便下了车,顺着边道往店家方向走去。走到烟草公司门口的时候,我忽然停了脚,隔着车水马龙的大街,我一眼认出了井柏然。

  他仍是那副西式做派,西装革履,衬衫一丝不错得扣到最上面,比起我更像留洋的大学生。头发比之前见的时候更长了些,刘海遮住了眉眼,看在人眼里愈发朦朦胧胧。我心念一动,快步走了过去招呼他:“你怎么也在这儿?”

  他露出了一点惊讶的神色,很快就将这点情绪藏了起来,换上一副公式化的笑脸:李公子,真巧。

  确实巧,上海滩几百万人,怎么恰巧今天碰上了。我瞥过他提在手中的袋子,包裹得严严实实,只显出工整的一角,他像是读懂了我想问,先一步解释道:“去商务印馆买了几本书,正打算回去。”我想起那天二妈说他高中毕业就进了我爸公司,当时心里不以为然,却没想到他竟然比我想象中更为刻苦,我接过话头:“择日不如撞日,就请你陪我去改件衣服。”我在请字上加重了音,他沉默了一会儿,点头应允了。

  走两步过去就是荣昌祥的店面,我先把衣服送给师傅重新量了尺寸,井柏然落在我身后几步的距离,店里的伙计和他应该都相熟,和他打招呼他一一应过。晌午的光透过玻璃窗户照进屋子,他沐浴在光里,柔和得像我手中那匹上好的绸缎,我被这点绮想搅得心神不宁。有伙计送上了热茶,绿茶的清香淡淡萦上,他捧着杯子在手里,兴许是怕烫,鼻子微微皱了一下,轻轻吹了一口气,这个神情我似曾相识,我小时候喝中药也是这样,想到这儿我忍不住笑出了声,这人比我想象中更要有趣,更要……我更要不出,他看上去干净无垢,不谙世事,我甚至合理怀疑他和我爸的种种传言,纯属家里那群女人茶余饭后的无聊猜想,但我知道,我二妈没有证据断不会说出那样的话,我凝视着他的侧脸默不作声。

  取好衣服出门店里墙上的石英钟已经敲了十三下,正是中午一点。时间不早不晚,他陪我待了近两个小时也没有半分不耐烦的神色,礼数周全,不知是历练还是天生,光在这一点我就明白他为什么年纪轻轻就被提拔,我爸在官场生意场上混迹多年,阅人无数,他能被看重不是没有道理,至于用在哪里倒也不必追究过深。我原本想找个餐厅,没想到附近的几家都人满为患,走到第四家的时候,一路上都不说话的他忽然开了口:“如果你不嫌弃的话,我带你去我常去的那家店吃吧。”我自然没有嫌弃的道理。

  井柏然带我去的店就在弄堂的最深那条巷子里,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店,连招牌都没有。我坐在油腻腻的桌前,看他轻车熟路取过筷子,用开水烫过擦好递给我,然后向锅灶旁的老板兴冲冲地打招呼:“老板,来两碗阳春面。”他回过头对我笑道:“今天委屈李公子来和我吃顿粗茶淡饭了。”这个笑却比之前见他任意一次都来的生动鲜活,话虽是揶揄却一点都不令人讨厌,他有的是本事让你如沐春风,我瞬间明白,只是这本事还得全凭他自己乐意不乐意,非得掰碎了一点点,像施舍一样给你,你还感恩戴德。我脸上不动声色,话里带着些委屈:“叫李公子太生分,不如就叫我名字,咱们也差不了几岁。”我听二妈说过,他比我小三岁,果然他露出了一副为难的表情,我趁热打铁:“外人面前随你怎么叫。”他迟疑了半天,终于点了头:“行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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